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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另类”老师

发布者:乔守春 [发表时间]:2010-10-14 [来源]: [浏览次数]:

不经意间,第26个教师节即临。此刻,桌上台灯昏黄,而脑中记忆清晰。我想起了自己艰苦的学习历程,由中师而专科,经本科至硕研;更是怀念起那些对我耳提面命的老师,这其中既有视教如伤的小学教员,亦有学识渊博的高校教授。在我看来,那些从未谋面而对我同样有“传道授业解惑”之功的先生,同样令我怀念与尊敬——他们是我的“另类”老师。

2005年秋,我时值研三,紧锣密鼓忙于赶制毕业论文。在导师带领下,虽蜗居北京进驻国家图书馆两月,经由普遍查找、重点复印,带回等身资料,但是由于所读学校地处西北,偏居一隅,修改论文时仍感材料捉襟见肘力不从心。无奈之下,就从现有资料中,按图索骥,寻找作者,而后上网查其所在单位;之后,毕恭毕敬、诚惶诚恐附信一封索要,先自我介绍,次说明来意,末深表谢意。

就这样遇到了两位先生,他们皆为大学教授,学界威望颇高。先说南方那位韩湖初老师,他任教于华南师范大学。他不但寄来了我所需要的、他编著的书,而且还寄来相关的一本。包裹以厚厚的牛皮纸,严严实实、整整齐齐。尤令我感动的是,韩先生随书亦附信一封,不但表达对了从事专业后继有人、研究队伍不断壮大的欣喜,而且还给予我大量鼓励,指出我的专业前行之旅可能出现的风险,应该规避的错误。通读全信,字迹板正端庄、遒劲有力,饱含着长者对晚辈的殷殷期望、拳拳教诲,无一个治学大家的盛气凌人和不可一世;更无在一个专业学徒面前的故作高深和玄不可测。

老先生如此器重,我既是感动,又是忐忑,终是连夜驰书,澄清自己不是什么后继之“人”,更非后起之“秀”,只是小小研究生一个;年逾三十,拿起笔考研、翻开书求知,仅为生活,远非为了专业烟火旺盛。直面当时严峻的就业形势,我写道:摘取硕士帽,丢掉铁饭碗,此言恐为不虚。整个信,现在看来,情辞悲苦、格调萎靡,完全是我当时颓唐心境在纸张上的完整复制。

搁笔、封信,去了邮局,我给韩先生寄出我的那份真诚感谢和深沉郁闷。本以为就此与韩老师的联系结束,交往不再,一桩生意画上完美的句号。接下来,我不二选择是,潜心论文、埋头就业。孰料,半个月后,又收到韩老的一封信。

他开导我,不应因为人生中一点挫折就自暴自弃、自贬自损,而应不懈努力,进一步做大做强自己,积极寻找机会,打造幸福人生;并以自己的奋斗历程,字正腔圆、旁征博引地鼓励我、启发我。从某种意义说,这也是挽救我,挽救一个精神滑坡的晚生。

另一位是中部的戚良德老师,他任教于山东大学。我的求救信发出不久,他的电子邮件就发来了,告知我索要的《历史的选择——关于〈文心雕龙〉的美学研究》,不是他的著作,而是其一篇论文,刊发于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7月出版的《文心雕龙研究》第一辑中。在附件中,这篇论文编辑工整、版面清晰,极易识读。

邮件中,戚老师话语不多,同样极是谦逊,言必称“守春兄”,纤毫不见临下之居高的优越感。上网一查,其1962年出生,乃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教授、研究生导师。要知道,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的中心任务是从事高精尖学术研究和高水平研究生的培养,是国学研究之重镇和文史哲创新型及交叉性学术研究之繁盛乐土。在院里混饭吃的,皆非凡夫俗子,不管教员抑或学徒。所以,每逢系里周怀文老师,这个庞朴先生和山东大学文史哲研究院副院长杜泽逊教授的联手培养的博士,我总满含敬、笑傲江湖,匹敌者几无。

戚先生年龄大我一旬、学问深我许多,如此温暖而谦卑的称呼,我想,断不是坊间市侩虚伪的客套,而是道德学人童稚的真诚。与韩湖初先生相同,我们自此开始鸿雁传书、网上往来。信件中,戚先生也是不吝鼓励,并给予学习、学术上的建议。其言辞恳切,提携擢拔晚辈之心浓郁而急迫,满溢于字里行间。

一日,忽收邮包一份,落款赫然为山东大学戚良德。我不明其里,心想与先生仅是网络邮件交往,素无物质金钱传输,他这邮寄为何物、用意何在。打开一看,原来是新书一本,名曰《文心雕龙》,由良德先生亲著,河南大学出版社出版。

捧在手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扉页上的“守春先生雅正良德奉赠六月八日”瞬即跃入眼帘。那字,楷书竖列,清秀飘逸、灵动潇洒;读来,语气也是极为谦诚、儒雅。合上书,感动的心渐趋消失;代之而来的却是羞涩不已。扪心自问:《文心雕龙》的研究之门,我只是远远望去,浮光掠影尚未得手,何德何能“雅正”此书?

把书恭放到书架上,进而思之,自己学疏才浅、位卑志短,不堪此书之赠。倘若坦然受之,必是辜负良德先生的一片期望。于是,按照定价,我给先生邮去了41元人民币。走出邮局,我即感到一种释放与轻松。在我看来,对于一个无能之辈来说,情感的期盼是种巨大的压力,不如化为物质的交易。金钱上的兑换,易于平衡。

结果是,遭良德先生一顿婉言责备,说我不应当有此想法。他解释说,一个人,做任何事情,只要尽力,即便没有成果,亦无大碍。常言道只问耕耘不管收获嘛。人际间情感的交流,也不能把简单地化为金钱的交易。这个世界,不是金钱造就的,而是情感架构的……

读了先生的邮件,我如沐春风,豁然开朗,有了新的一种释放与轻松:是啊,社会形势千变万化,个人条件也是千姿百态,即便十分努力,成功或不可得。所以,诸葛亮上方谷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千年一叹,至今绕耳呵。人际的交换,虽说是一种交换,但这种交换不仅是金钱的,更多的是情感的。譬如,夫养子无语,子孝父不言;妻忠夫海枯石烂,夫爱妻天老地荒。孔子老师说的“臣事君以忠、君使臣以礼”,注重的就是这种情感的交流,不是物质利益的诱钓。

另有一位北京的先生,中国人民大学的蔡钟翔教授。我倒不是为了制作毕业论文才“夤缘”他,“神交”他的。记得在不知名的学报上炮制了两篇有关《文心雕龙》的论文之后,我就不知天高地厚,到处觊觎,探听跻入中国文心雕龙学会之门,以期广交大师,提升自身。

偶一日,在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的《文心雕龙研究》(第三辑)上,看到了蔡钟翔老师的家庭电话。虽然我与先生从见过面、说过话,但我知道他是“龙学”大腕,在中国文心雕龙学会里担任“要职”。于是,就想通过先生加入学会。拨号前,我战战兢兢,紧张异常,生怕冲撞了蔡先生……最终我还是拿起了电话……

听懂了我吞吞吐吐、欲续还断的言语,蔡老师很是温和,同样表现出一个长者的宽容与大度。对于我的冒昧,他不独没有表现出不悦,而且很是兴奋:“好嘛。我很高兴地看到《文心雕龙》的研究队伍在不断壮大。不要自卑,知识都是从少至多,水平都是由低而高的。你按照要求申请加入吧。请随时与我联系……”蔡老先生用很长时间与我介绍了加入学会的条件、程序。言语之中,对我充满了相当的期望。

挂了电话,我仍然在回味蔡老师的话,觉得他的声音苍老但却慈祥、微弱但却清晰。我热血沸腾,下定了进一步研修《文心雕龙》的决心。自此,经由购买、复印和借阅等方式,我加速度广泛网罗《文心雕龙》有关研究书籍。几年下来,竟也炮制论文几篇并不断推出。

遗憾的是,蔡老师却因病于200910月在北京海淀医院去世了。噩耗传来,我很是伤心。想起那个温馨的夜,老人那鼓励的话语,我良久无语,禁不住潸然而泪。

现在,向韩先生、戚先生请教,电子邮件频繁不已。在这些从未谋面的“另类”老师的充满温暖的鼓励和富有睿智的指导下,我现谋职于江南小城、读书于校园小屋、制文于各地小刊,没有大富大贵,但亦无大起大落,心绪淡定,如潺潺溪水,无声无息,却始终向前。在教师节来临之际,我遥祝他们身体健康、节日快乐。